如何从正反两方面读诗经
接首看《野有死麕》
野有死麕
野有死麕,白茅包之。有女怀春,吉士诱之。
林有朴樕,野有死鹿。白茅纯束,有女如玉。
“舒而脱脱兮!无感我帨兮!无使尨也吠!”
《野有死麕》这首诗意思比较直接:
在郊野打到一只小鹿,小伙子用洁白的茅草包好了,送给那位怀春的少女。
林中有朴樕(小木,结婚时可当烛烧),野外有打到的小鹿。用洁白的茅草捆扎好,送给那位漂亮的少女。
下面是少女的话了:“别着急慢慢来哈,别碰我的围裙,别让那狗老叫唤……”
最后一句好像那首民间小调啊:只要你家里的狗不叫唤,我就过了第一关。
《周南》《召南》过去被认为是《诗经》中的正风,就是王者之道,以上化下,要让民风淳朴的意思。这是在毛诗序里的解释。汉代有毛氏注诗经,后来他的本子就叫毛诗。他在其中加入了一篇大序,放在第一首诗《关睢》的开头。后面每首诗,都有一篇小序,其实就是一两句话,说明这首诗的宗旨。对于每首诗的解释,就是经学的问题了,主要是说明这首诗的背景情况,当时针对的是什么事情而写。后来有人觉得,每首诗没有那么多讲究,就是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它就好了,这就是把诗经当作纯文学来看。我们小时候的教科书上,都写诗经是中国文学的总源头。就是只谈文学,不谈经学的一面。
其实经学和文学也不能完全分开,当然每篇序中有的也可能有牵强附会的地方,但对于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和历史事件,还是有帮助的;这也并不影响对《诗经》纯文学性的欣赏。清代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》里开篇就说“六经皆史也”,那《诗经》其实也是史学了。经学,就是当时上层建筑的政治指导思想,史学就是当时的历史经验教训,文学是每个人发自内心的对作品的欣赏。
比如《野有死麕》这首诗,表面上看是追求少女的一首情诗,但要按照经学的解释,那就复杂了去了。就变成了南国被周文王之风所化,虽然佳士以白茅包猎物赠送,但女子贞洁自守望,不为所动。事情好像变得严重了。你也可以把少女说的三句话,理解为凛然不可侵犯的义正严词。如果过去老夫子和道学先生们这么想,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。
所以有人说“诗有正义,有反义,有断章取义”。那怎么理解,主观上可能是个人自己的事了,又说“诗无达诂”,没有能完全解释到位的。这首诗可能你喜欢,他不喜欢,每个人心理不同,所喜欢的地方也就不一样。就像那句话说的:“一千个读者心中,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。鲁迅也拿《红楼梦》举过例子:“一部《红楼梦》,经学家看见《易》,道学家看见淫,才子看见缠绵,革命家看见排满,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。”读诗经,这样也是可以的。既见众说纷纭,才见得世界丰富多彩的可爱,只要别太没有根据的瞎说就好了。
孟子教人读《诗经》:不可以文害辞,不可以辞害志,以意逆志,是为得之。就像陶渊明自况:好读书,不求甚解,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。人家不一个字一个字地扣意思,但一旦到整个读懂了,高兴连饭也忘了吃。诸葛亮在隆中未出山时,跟几个好朋友求学读书,其他人务虑精纯,但诸葛亮只看个大概,还笑话人家说,你们这样可以当地方官。其他人不服啊,问那你能干个啥?诸葛亮就笑笑不说话。因为他早就自比管仲乐毅嘛,就是读书看大概,可以当首相当大元帅。这个“大概”,部分上可以理解为以意逆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