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小花
入冬便来了一股猛烈的寒潮,让大地猛然抖缩,景致瘦了许多。大片的树叶纷纷落下,枝头光秃萧瑟。老天怜人,在这样的时刻,悄悄送来一些可爱的小天使。
小雪那天,妻子买回一把干枝雪柳,紫红色的细枝,一副沉寂的样子。插进花瓶里,浸在清水中,枯枝竟然发出了急切喝水的滋滋声。花瓶放在阳光房下,太阳升起来时,枝尖会泛出一些微光。神奇的是,才三五天的功夫,细枝上就成串地冒出针尖大小的芽苞。再三五天,芽苞里伸出小米粒般的几片绿芽,绿芽中长出细针一样的花蕊。每个花蕊的顶端,结出一个绿色的花苞。再三五天,到了大雪时节,花苞绽开,吐出五个大米粒一样的花瓣。更神奇的是,这么小的花瓣中,还有七八枚几乎看不清的细绒,细得不能再细的绒毛上,还有点点的黄蕊。绿芽越开越大,白花尽力绽放,一根干枯的细枝上,有了春天般的竞相开放。一大把的干枝全部绽放,冬日的白光下,瓶口集聚了一簇新鲜嫩绿的景象,还有莹莹闪光的白花。我被这生命的奇迹感动了,专门请来多位爱花的朋友。
七八个人围着这束很少一见的干枝雪柳,有大呼神奇的,有寻词吟诵的,有拈枝细看的,还有举杯庆贺的。良久,才有人想起这是冬天,惊呼寒冬中也能生出这么娇嫩的花。随即,几位朋友推开房门,走进清冷的院子。有人发现了柠檬和金桔枝叉里挤着的小黄苞,有人在郁香忍冬的小叶片中看到了嫩黄的花,有人在腊梅稀疏的叶片下看到了凝结待放的黄色蓓蕾,有人兴致勃勃地数着茶花猩红热烈的花苞。当他们哈着热气走进屋子,兴奋地想报告自己的发现时,屋内的人已经把正在吐花的蟹爪兰、仍在开放的紫色堇、像一树珊瑚的巧克力花,甚至含苞待放的小叶兰等,都搬到桌上,正在享受一桌草花的盛宴。
这群接近退休的中年人,平日里东奔西走,忙大忙小,少有停下来看花赏草的机会,更少有这样专门的看花雅集。一下子搜罗出这么多在冬天里开放的小花,不觉间都有些震惊。谁说生命在冬天就停止生长?有人这么严肃地质问,却没听到谁回应。过了半天,他可能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错觉,就不再张口了。生活在北方的人们,习惯了冬的肃杀,也习惯了春日赏花,常常忽视冬日里的风景。其实,我们的生活中什么时候真正离开过花呢?只是以前的冬日,生活中没有这么多的花,或者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的花。
第一场大雪,把室外如韭叶一样的风雨兰压倒在地。雪化之后,它们又精神地挺了起来,甚至在寒风中还得意地欢舞着。它们在今年的酷热中曾被晒得像枯草一样蜷缩,却在一场清雨后满血复活。经过了一冬一夏的观察,我们特意在院子中种下一圈这样可敬的小天使们,让小院四季常绿,也让我们一直感受着它的精神,学习草木的生存之道。
春天的花木叶大花大,开得绚烂奔放。冬天的花则多是这样的小花,开得紧致低调。有人感叹,生命这般神奇,千年的进化,自然的适应,让不同季节、不同地域有了各自的草木,有了各自的风景。在四季轮回明显的北方,草木一岁一枯荣,形成了自己的生命节拍,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千年。相对而言,人这一辈子,只能一直向前,终老一生,难再往复。这么一想,这些平日里不被注意的小天使,有着谁也不能小看的生命力。
人呢,则可以向它们学习,特别是中年以后,适当做点人生的减法,把生活的半径缩小一点,把欲望的花朵收紧一些,就同样可以获得冬天的灿烂。